=沾衣

祝愿永远自由

小鹿乱撞

瓶邪

-

01.

我叫张起灵。

我可能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不只是因为我在一堆吵吵闹闹的孩子堆里格外安静,还因为我的眼睛。

不,不是说我的眼睛有什么隐疾,我只是可以看见一些人们看不见的事物,例如眼前这个顶着两个鹿角的小小少年,我发现别人都看不到他。

他说,他是我心里的小鹿。

遇到我真正喜欢的人的时候,他就会消失。


02.

我花了一段时间确定了我不是在做梦,也确定了不是院里别的孩子捉弄我什么的,虽然我的不合群经常让他们不满。

唯一一个不讨厌我的小孩大概只有楼下那个奇怪的齐家小孩了,我径直问他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小孩,他却笑嘻嘻地指着自己的眼睛答非所问,说要给我算卦。

我没理他。

我又去拐弯抹角地询问我的母亲,她只是将手探向我的额头,然后疑惑地问我:“起灵是没睡醒吗?”

当我被催上床午睡时,那个小少年也跟着爬上我的床,睁着大眼睛和我对视。

那一年,我六岁。


03.

他喜欢边打哈欠边拉我衣角走路,喜欢偷偷看报亭的漫画,喜欢喝酸奶,喜欢对着镜子看他漂亮的鹿角。

这是我不经意间发现的事情。

在小少年跟着我的这段时间里,我已经认定他是我第一个也可能是唯一一个朋友了。

我说不出是开心还是纠结,我其实不怀疑这个眼神清澈的少年说的所有话,但是一想到有一天他会消失,我还是有一点难过的。

他可是我唯一的朋友啊。

以后不要喜欢上别人就好了吧。


04.

我回头看了一眼正捧着我的早餐酸奶喝的起劲儿的少年,他也在成长,和我差不多高的样子。

他发现了我在看他,放下了还剩半杯酸奶的玻璃杯,冲我打了个招呼。

“早安,小哥。”

我点点头,然后背上书包,等他喝完酸奶,我们会一起去上学。

小学六年一直如此,以后也会一直如此。


05.

初中时我是一个人坐在一组前排的。

少年在我上课的时候一般是趴在我旁边的空位置上呼呼大睡的,偶尔也会撑着头听上一两句。

我发现他学得很快,很聪明。

偶尔对比着张海客称赞了他两句,他就会放下用我的零花钱买的漫画,笑的眉眼弯弯。

很好看。


06.

有一天我在书桌上写作业时,他坐在我旁边安静地看小说,偶尔还会发出几声压抑的笑声,并不惹人讨厌。

台灯的暖光照在摊开的书墨上,等我终于快抄完诗经节选时,少年长叹一口气放下了小说,将视线转向我。

“小哥,我怎么没有名字呢?”

我没说话,继续抄着诗经节选。小少年也不说话,就一直看着我发呆,等我终于写完最后一行,他才小声地开口,棕色的鹿角在台灯下看起来玲珑剔透。

“张起灵,你给我取个名字吧,”他用手翻了翻小说,“龙傲天怎么样?”

我把作业装进书包里,认真地说:“你叫无邪。”

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


07.

我在大学遇到了除了无邪外的第一个朋友,是个自称革命家的胖子,姓王。

胖子也可以看见自己心中的小鹿,令我惊讶的是,他可以看到无邪。

后来他和我解释说,他已经找到了真正喜欢的人,所以他的小鹿消失前给他留了一份礼物——让他可以看到另一个人的小鹿。

“我只是好奇,像小哥你这种看起来清心寡欲又不解风情的中国好青年,连面对霍玲都雷打不动,会不会根本就没可能谈恋爱啊。”

无邪白了他一眼,“什么雷打不动,不会用词语别乱用。”


08.

后来大学快毕业了,好多还未脱单的男青年纷纷组织起来,胖子作为一个已脱单人士当了大队长,还把我也拉进了脱单小队当了小队长。

无邪对胖子当了脱单小队的大队长一直表示不解,胖子就给他添油加醋地吹嘘了一番他是如何在全校师生面前对文艺社的苗疆美女云彩唱情歌并表白的,这一举动让众多男青年奉他为榜样。

无邪在旁边信以为真,也是一脸佩服。

但是我知道,其实没有胖子说的那么夸张也不存在什么狗血运气,胖子在大学四年一直都在用他的方式向那个一见钟情的云彩表白。

细水长流,水到渠成。


09.

毕业了,那个脱单小队解散了,有的人到最后也没找到女朋友也就不再执着了。所有人凑到一起在学校旁的烧烤摊吃了最后一次烧烤,做了最后的告别,然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在经过大学门前时,我又被强行收到了几封粉扑扑的信,等那群羞答答的女孩子们终于散了,我和站在旁边的无邪来了个对视,他抱着手臂看着我手中的信,指了指自己的心说:“就这样?不撞不撞。”

回宿舍整理行李的路上,无邪玩着我的手机,戴着一边的耳机听歌,偶尔找到了他特别喜欢的歌,他会把垂下的那个耳机塞进我的一边耳朵里。

两个人并肩走在路上,不论未来会如何,我觉得现在很好。

后来我和胖子单独出来聚餐,三个人坐在烧烤摊上,毕业的气氛还很浓郁,邻座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胖子一手举着手机把原来那个曾经满员的脱单小队群解散了,一边给自己灌酒。无邪坐在他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人生,然后互灌啤酒。
我在旁边坐着看着他们闹,直到天色将晚。


11.

云彩在聚会的最后匆匆赶来,她好像没想到我也在这儿,双手放的都不太自然,表情也有些尴尬。

她把醉醺醺的胖子扶起来,刚才还软成一坨的胖子一下子就站直了,一个劲儿地冲着云彩笑。

云彩扶着他,往回走,我也不动声色地搀扶起无邪,他头上的鹿角随着他歪来歪去的头左右乱晃,让我觉得有些好笑,正要把他背起来时,云彩忽然转头和我告别:“张起灵学长,再见。”

很认真的样子。

我把醉醺醺的无邪背起来,看着他们两个人越走越远。就快走出我的视线时,我看见胖子回头笑着看了我一眼,还给我比了个大拇指。


12.

后来的我和胖子在一家公司当了普通的上班族,无邪一直陪着我和他,偶尔对平淡的生活抱怨几句过于清闲,胖子和他开玩笑,你可能永远都得这样清闲地呆在我们身边了。

胖子和无邪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好,用他们的话来说,那可是珍贵的革命友谊。

我觉得这样很好,就像数学书的三角形,永远坚不可摧。他们两个人都是我不敢也不想忘记的人,我偶尔会梦见,很多很多年以后,我们会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平和而满足的度过一生。


13.

无邪有一天消失了。

我找不到他,胖子也找不到他。他不像胖子说的一样,会有一个带着祝福的告别,会留下一份礼物。

就像我做了一场春秋大梦,在今天终于醒了,可是我知道不是梦,胖子也知道不是,那个昔日的小小少年贯穿了我目前为止的整个人生,他是我第一个朋友,也是最好的朋友,是家人一样的存在。

可我找不到他了。


14.

胖子没能劝住我,他本来也想跟着我走一走这个世界,但是他不能那么洒脱。

他还有云彩。

我辞职了,退了租的房子,向胖子告别,我们两就像大学毕业时那样,就在那个烧烤摊的那个位置喝了几瓶酒,然后在夜色降临前分道扬镳。

胖子说:“你去找天真吧,要没找到也和我说一声,有什么难处和我说,能帮的一定帮。怎么说我也是你朋友,要难过咱们俩一起对瓶吹。”


15.

我的母亲一生信佛,在我大学后她就搬回了长白山那边独居,听说那里是母亲的家乡,我在儿时跟着母亲两人来了北京上学,母亲离乡许久,终于还是回了家乡。

我在大街上和她打了个电话,当母亲温和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时,我越发觉得难过。

我和母亲说,我很好,只是世界那么大,我想去找一个人,所以我辞职了。

母亲在电话笑了,她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希望为时不晚。


16.

我花了两年去了很多地方,山东、西沙、秦岭、新疆、广西、福建,我在中途还回了趟北京和吉林,我固执地在一步步走过曾经地理书上被随意画过的路线,却找不到无邪。

最后我去了趟杭州,或许是冥冥注定,我对这里的西湖盛名早有耳闻,却迟迟没有前来的意愿,在福建的小土屋里住过一晚后,我却忽然格外想来这里看看。

当我在西湖站了好久都没看到我想看到的那个人时,我终于觉得灰心了,我从心底感觉到难过和深埋的喜欢,只是太可惜了,我真正喜欢的那个人不在我身边了。


17.

我打算在杭州随便住一晚就回长白山。

世界真的那么大,找到他的可能性那么小,我一直抱着的希望早就在旅途中磨成了长白山的飞雪,心里那根冥冥注定的线好像断了,世界那么大,我已经不知道该去哪儿了。

我背着背包走过一条街,街上唯一的旅店有一个很干净的名字叫吴山居,店长是个看起来有股书卷气的中年人。

我向他支付了我住一晚的费用,忽然有个人在背后拍了我一下。

“嘿,哑巴。”


18.

我在这个古色生香的旅店里意外地遇到了一个久违的人——我记不清他的名字了。他和小时候很像,一身黑色的衣服,眼睛的隐疾还没好,架着个眼睛。不过还是他先认出来我的,我都不太记得他了。

他好像饶有兴致地想和我聊天,只是我不太有那个心情,也就没理他。

在我要把他撵出去的时候,他忽然笑嘻嘻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我帮你算一卦吧?

我鬼使神差地松开手,同意了。


19.

杭州的早晨很让人感到惬意,清新又安静。

我背着包做最后的挣扎,一条街一条街仔细地找过去,街旁的树上有不知名鸟类清脆悦耳的鸣声,连蝉鸣都显得干脆。

我终于在一个叫西泠印社的古董店前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那个店门虚掩着,而我抱着从未有过的剧烈的欣喜推开了它。

里面有两个人,好像刚才还在说话,两个人都忽然回头看我,对我忽然的闯入表示惊讶。

而我只听见了我忽然快速的心跳。

穿着粉红色衬衫的青年有些惊讶地看着我,然后转头笑着那个呆滞在原地的人说:“不用我帮你找人了吧,这不都找上门来了吗。”


20.

他没说话,我也没说话,那个粉红色衬衫的人在长久的沉默中说了告别然后哼着小曲出去了。

他终于开口了,忽然从坐着的椅子上站起来,眼神清澈得就像刚见面时那样:“你好,我叫吴邪。”

我没说话,心里乱七八糟的,就一个劲儿地盯着他。

吴邪笑了笑,继续说:“口天吴,牙耳邪。”

我往前一步,给了他一个拥抱。

他在我耳边很小声地笑:“这是我给你准备的惊喜,还满意吗?”

我也笑了,像一位沙漠中跋涉的旅人,在即将干渴而死时,找到了一片不是海市蜃楼的绿洲。

千山万水,幸得与你重逢。




end.(?)





21

吴邪笑着调侃我:“我应该听见你的心小鹿乱撞的声音了。”

我松开他,也笑了。

因为我也听见了。

不用将耳朵贴近心脏,喜欢你的那份心情呼之欲出,已经到了路人皆知的程度了。


22

我的手机忽然响了。

是胖子的电话,吴邪从我手里把手机很自然地拿过去,接通了电话。

“卧槽小哥啊天真好像有消息了!昨天我接到了天真的消息啊这是咋回事啊?你现在在哪儿快快快告诉我我马上告诉天真去!不不不算了,我把那个邮箱告诉你你赶紧自己联系去…”

“是我啊胖子!”

电话那边的声音忽然停了一下,然后就是胖子略带哽咽的声音:“你,天真你他娘的还知道联系啊真是的,我告诉你等我见着你不把你灌得叫爸爸我可是不会停的…”

我感觉到了久违的轻松,这些年我一直有一个习惯就是记日记,因为我怕我哪天离开了他们还有日记可以怀念,不过我觉得我不需要了。

因为我最重要的人,都在我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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