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衣
祝愿永远自由
吴邪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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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有同痛苦相对称的清澈,同绝望相对称的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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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夜
胖子最近是真闲得发慌,不知道从哪儿搬来一盆金钱橘。和小哥的香葱战队一起杵在墙边,像一排玩具宪兵和炮塔。
金钱橘小小的,看起来有几分可爱,我趁着胖子吃了个橘子去洗手,也顺手捞了小橘子开开胃。只是没想到这小瓣橘子看起来圆头圆脑的,味道又酸又涩又似曾相识,刺激得我面目扭曲。刚从后面卫生间洗完澡出来的小哥端着他的搪瓷杯路过,他估计是注意到了我不太好看的面色,十分好心地把杯子递过来,让我迅速灌了两口温开水。
胖子贼兮兮地扒在门框上笑,我哪儿还不知道是他这老王八羔子整他佛爷玩,把搪瓷杯往小哥手里一塞,我抄起小哥肩膀上的白毛巾就往他脸上糊。
胖子一边绕圈躲一边扯着嗓子嚎:“刺不刺激!没尝过这酸味儿吧!”
我一边绕圈跑一边糊他:“谁说我没尝过,爷早十几年前就尝过了!”
我早十几年前还是个古董店的小老板,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宏图伟志,读完大学后就在杭州开了个小古董店。
当时要么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小日子不贫不富的,倒也过的惬意。当时懒虫上脑,随手拉了个看起来性格就很软的社会好青年当店员,这份工作清闲自在,所以工资也不高。我的店员——王盟和我年纪差别不大,我们还是挺聊得来的。时间一久,虽然明面还是上下级的关系,但我早拿他当朋友了。
有一次心情好给他放了短假,收假时他竟然搬着盆金钱橘来上班。我差点以为他脑洞大开到要把这一大盆金钱橘拿去送他未来女友。本着社会主义好党员的端正心态,我善意地嘲笑了他。没想到王盟嚷嚷起来了,一边把金钱橘在店里摆来摆去地看位置,一边为自己解释——最近手头有点紧,来老板面前多表现表现,希望涨个工资什么的。
那盆看起来就喜庆的不得了的金钱橘最后摆在了电脑桌旁边,因为听说绿色植物减弱辐射。王盟又在电脑桌前趴下,百年如一日地打开电脑,还顺手扯了个小橘子塞在嘴里。
他面不改色地把橘子皮丢进垃圾桶,然后也给我摘了个橘子来。直到我的舌根开始蔓延起陌生的酸涩,面目渐渐扭曲,王盟才终于憋不住了大笑出声。
第五夜
听说现在网上的小姑娘都喜欢那些二三十出头的小鲜肉,我也在微信上一些公众号中看到过那些所谓让女孩子们神魂颠倒的男明星们,都是水灵灵的,太嫩了。
当我看到我的二十多岁时,不禁感慨,长得嫩真不能怪他们,毕竟大多数人的年轻时候都是顺风顺水的,不懂社会险恶,孩子的天真还埋在心里。
比方说我,那时的精力和好奇心都旺盛得像灶台的火,一点衣角带动的风都能将它惊动,然后愈演愈烈。
今晚的梦境定格在一个很漂亮的黄昏。高楼和绿化带,小书屋与街头,过去的我和他擦身而过,仿佛途经的风都停驻在那一刻。
那是我惊险一生的开始。
第六夜
风雪,沙漠,戈壁上日复一日擦过的沙砾。
我躺在床上,想着曾经那无比漫长的十年。鲜血铺成我脚下的路,尽头是被浓雾掩盖的真实。
我拽着被子翻了个身,脸压着偏长的头发摩挲。月色从窗缝中逃出来,缠绵在我的床榻之间。
有人敲门,把我从虚虚实实的幻想中拖出来,就像拖出了泥潭。我这才惊觉,那些难以忘怀的回忆,在我的生活中尚留余温。
我问门外人,你今天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不睡。
小哥推开门,走进来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借着窗外的守夜灯的余光摊开一本书。他说,你最近睡眠不好,我来看着你睡觉。
我啼笑皆非,又衍生出一点感动和荒谬。我笑着闭眼,说,那你看着吧。
小哥没答话了,低着头开始读书。我听着他讲了一个太熟悉的故事,小王子,飞行员,狐狸,和他的玫瑰花。
还有最开始那个虽然很小很空荡,但是一天可以看几百次日出的小星球。
我沉入梦境,却再也没感到压抑和烦躁。时光快速地从我身边无声穿过,像一出快进的默剧。而我坦然地站在那里,内心却逆着岁月一往无前。
第七夜
后来的我垂垂老矣,疲倦时躺在葱郁的树下休息。
我看着我自己,就像看见了我平凡又不凡的一生。
那仿佛是个夏季,庭院的葱郁树木被风一吹沙沙作响。四面模糊得像起了雾,我却清楚地看着一棵橘子树在墙角的位置一如既往地站立着。
未来的那个年迈的我,身边空无一人,偶尔飘落的树叶都载满让人难以承受的安静。我却笃定这只是个不凑巧的意外,因为未来的我太安然了,那是在等待着谁回来的样子。
“你知道的,路太远了,我不能带着这副沉重的躯壳,那太重了。”**
“吴邪?该起来了,有客人来了。”
我听到敲门声,听见了熟悉的声音,终于挣脱了梦境,睁开了眼睛。
end
* 出自法国诗人勒内 · 夏尔
**出自《小王子》